傑克龍

生活总在别处

【食物语乙女】当你离去


*少主死亡if

*内含:片儿川 西湖醋鱼 鸡茸金丝笋 上素 小鸡炖蘑菇 血鸭

*系列第二章:https://jiekejackie.lofter.com/post/1f567bbc_1c6e67332

*系列第三章:https://jiekejackie.lofter.com/post/1f567bbc_1c6fccadc

*不是短段子,而是小故事

*我不大会古风,写这些的时候头都快没了,所以后续看热度放出吧

推荐bgm,情囚-银临https://black444.lofter.com/post/205dcfc7_1c6db31dd

 

【片儿川】

 

   春天的时候奎元楼的生意总是兴旺极了。

 

    此时春意正浓,借着暖意,人们纷纷出门踏青,街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孩童扯着纸鸢,鱼苗儿似的从大人的衣角间飞也似地溜走。少女们三三两两地走着的,有些活泼的,互相在女伴的发髻里别上争奇斗妍的花朵,嬉笑打闹着,不一会儿,面颊都纷纷被暖风熏上一层桃红。这等热闹,各路商贩自然不肯放过商机,卖青团的和卖栗糕的正正站在马路对过,比着吆喝,仿佛谁嗓门更大谁家的糕饼就更甜似的;街对角卖桃花露的老板娘不需要吆喝,没人说的清究竟有多少人买她家的桃花露是为了吃食还是老板娘蜜似的笑脸;偶也有几位操着北方口音的汉子,从扁担里取出夯实喷香的烧饼,瞅准商机推销给饥肠辘辘的游客。

 

  奎元馆自然不甘落后,不过它不需要叫卖和噱头,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还没到门口呢,就闻见爆鳝被油滤出的鲜香,面条焯出的清香,还有那面汤特有的浓郁爽利。

 

   只消闻一下,我胃里便馋虫大动,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老板,一碗片儿川面!”刚进馆子,我屁股还没坐稳,便急切地吩咐道。

 

   “好嘞!”“老板”转过身招呼我,我俩刚一对眼,便愣了一下。两人异口同声道:

  

   “是你啊!”

 

   这位“老板”,并不是这儿的老板,而算是这儿的经理。我前些年去杭州办差,结实了他这位朋友,今天同样是因公出差,刚刚到了杭州城就快晌午了,恰巧奎元馆又在办差地点的附近,本就为能再次吃到魂牵梦绕的片儿川面偷着乐,没想到又撞见了意外之喜。

 

   而此时,我这位朋友正吩咐伙计们招揽客人,而自己拖着凳子过来打算与我一叙。

 

   “你不是说这两年准备休假游四方吗?我还想着可惜来奎元馆见不到你了。”

 

   “嗐,别提了。”朋友摇摇头,替我沏上一杯龙井:“本来是有假的,可是川爷最近当了甩手掌柜喽!”

 

  “川爷...甩手掌柜?”我一口茶水差点呛着,瞪大眼睛,再三确定我俩说的是一个川爷。

 

   虽说只来过这寥寥几次,但是大名鼎鼎的片儿川我还是见过的。起初听食客们唤他川爷,我脑海中便勾勒出一位德高望重,左右逢源的老人形象。可是没想到见了本尊后,却发现竟是位身材颀长,打扮颇为讲究的倨傲青年,我刚开始对和他外表不符的尊称产生浓厚兴趣,又觉得好玩,便跟着喊他川爷。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位年轻的当家虽说个性孤傲,但是办事却极妥当,在店里也是雷厉风行,有条不紊地把奎元馆经营的井井有条,实在配得上一声“川爷”。

 

   片儿川做的面食也是一绝,据说可以把全杭州顶级的厨子都比下去,只可惜目前还没听说过有人有幸尝过他亲手做的面。

 

   要叫人相信这样一位善于经营,且把心血都扑在这座面馆上的片儿川当了甩手掌柜实在太难了。

 

   朋友惋惜似的摇摇头:“哎...我想他意志消沉大概是跟最近出的什么意外有关,据说啊,老板娘前些日子没了音讯,许多人都传她已经没...”

 

  “等等等等,老板娘?!”我更摸不着头脑了。

 

   “哎呀,你这几年都没来杭州,许是不知道。其实‘老板娘’是我们私底下的称呼,她究竟姓甚名谁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她和川爷啊,看起来是一对儿。”

 

   跟片儿川是一对儿?想起片儿川颇具完美主义倾向的挑剔目光,我不禁好奇起来:“她长什么样啊?”

 

  朋友想了想,说到:“其实也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头发乌黑,眼睛深蓝,常常穿一件白衫裙,哦对了,笑起来有一个梨涡。”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俩是一对的呢?”我身为报纸编辑的职业习惯又显露出来。

   

  “哈,或许川爷自己都不知道,虽然他嘴上对小姑娘刁钻地紧,但是那眼睛是粘在她身上喽!”朋友笑了笑摇摇头:“每次只要是川爷如临大敌地吩咐我们准备盛宴,装扮面馆,绝对是那位小姑娘要来!”

 

   “哦对了!”朋友略加思索,忽然一拍案板:“川爷亲手做过面给她吃!”

 

    “川爷亲自下厨?”我又瞪大了眼睛。

 

    “那可不。”朋友探了探身子,凑得和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可看那小姑娘习以为常的样子,估计平常川爷也常给她做。”

 

   我放下手里的茶,脑海里勾勒出片儿川把头发扎起来,系起围裙,皱着眉头尝面汤咸淡,俨然一副家庭煮夫的样子不由觉得违和极了,又觉得那位姑娘着实十分幸运。

 

    “她真的是位好姑娘,只可惜——”朋友话锋一转,眼里八卦的闪光也黯淡下去:“据说是出了什么意外,然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话说完后,谈话陷入了沉重的寂静,一时间我和朋友相顾无言,都在为那位陌生姑娘的命运多舛而惋惜。

 

    此时正值晌午,大名鼎鼎的奎元馆也嘈杂起来,看着伙计们忙地热火朝天,朋友打起精神说到:

 

   “不好意思,饭点生意太好我得去帮忙,你且在这儿坐着,待你用过午饭,就去三楼的雅座等我,许久不见,咱俩好好叙叙。”

 

    “你忙你的,你忙你的!”我赶忙挥挥手,表示我并不在意。

 

    朋友为表歉意般抱了抱拳,匆匆去招呼别的客人了。留我一人坐在这儿等候佳肴。

 

   还好面上的并不慢,不消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片儿川面就摆在了我的面前。

 

    和记忆中一样,招牌片儿川面物美价廉,还是一大碗,面条粗细均匀,龙须似的盘在金灿灿的汤底里,深色的雪菜点缀其中,颜色搭配的更相宜了。雪白的笋片被片的薄薄的,被汤汁浸成了金褐色,入口却不失清脆爽口。里脊片的边缘透着过油的金边儿,堆在面碗的最中间。

 

   怪不得东坡居士能写下:“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的词句。

 

    我本该大快朵颐,但许是因为那位姑娘的遭遇,我的食欲竟不如刚来时旺盛,匆匆吃完后,我便遛到馆里四处看看。

 

   奎元馆除了面点出色,同样吸引游客眼球的还有长长的名人廊。整条长廊金碧辉煌,那上面挂着片儿川与各式各样名人的合照,所用相框都使用上等木材。不仅如此,这位极有雅兴的掌柜还喜爱在照片下用楷体写上各式各样的诗句。

 

   例如与梅兰芳先生的合照下,片儿川引用了于谦的“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赞美梅先生的柔中带刚,坚毅不屈。

 

  又例如与蔡廷锴将军的合照下,他则用了“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这类精忠报国的诗句。

 

   一溜看下来,我却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直到我的目光落到一大片空白墙壁的时候,我这才一拍大腿想起来——

 

   少的可不就是奎元馆最大,最华丽的那个相框嘛!当年去奎元馆的时候那相框还是空的,很显然,是留给最重量级的人物的。可是为何现在相框不知所踪了呢,这让我有些百思不得解。

 

   但是很快我便想开了,我不在杭州这几年,发生的变故我自然不可能样样都知的。于是我放下心中的好奇,准备遛到三楼的雅座等我的朋友。

 

   ......

 

   ...我发誓,我绝不是故意跑到片儿川的卧房的,此前来奎元馆我并未去过三楼,所以对它的结构构造不慎熟悉,错推开了人家卧房的门。

 

    房间的摆设雍容大气,柜台和书桌等都是由上等的黑檀木制成,只是紧闭的窗帘为这些本该华美的家具蒙上了层略有些可怖的压抑。

 

   从床头柜上放着的熟悉的衣服来看,这就是川爷的房间无疑了。

 

  我本想赶紧退出去,可是床的上方,一张巨大的照片攥住了我的目光。

 

   我眯着眼睛看去,相框由金丝楠木制成,镶着玛瑙,夜明珠等装饰。这可不就是名人廊上迷失的相框吗!

 

   我本以为这里面镶的是哪位高官要员或者是开国功臣与片儿川的合照。可是我定睛一看,却是位小姑娘。

 

  白衫少女头发泼了墨般黑,一对海蓝色的眼眸盛满笑意,扬起的唇角旁黏着一粒甜甜的梨涡。我恍然大悟,这就是朋友口中的那位“老板娘”啊!

 

   他和片儿川肩并肩,两人摆了个很前卫的姿势...看上去好像是,比心?

 

   少女睁大眼睛微笑着看着镜头,但是片儿川的目光却投到了少女身上,他似乎想挨得近些,但是碍于自己的傲气又不好意思放下身段儿,于是这样一个有些僵硬的姿势便被定格在了情愫涌动的一刻。

 

    鬼使神差地,本该退出去的我反而走到了照片前面,细细端详这对佳人。

   

     郎如洛阳花,妾似武昌柳。

 

     两地惜春风,何时一携手?

 

     在那个时刻我想我的朋友是不是搞错了,我第一次对他人的感情抱有愚蠢的希望。或许,或许一切只是一场误会,或许片儿川只是为了其他琐事而放下奎元馆不管,至于老板娘,并没有人亲眼看到她没....

 

    我飞速运转的大脑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因为我看见,在照片下方没甚人能注意到的角落里,题着一行诗句,虽然字体很小,但依旧能看出来是独属于片儿川的灵动飘逸。

 

    和其他照片下刚劲挺拔的力道不同,这次他的笔触是如此轻,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西湖醋鱼】

 

  

   说起来各位看客或许不信,我曾有幸坐过一次大名鼎鼎的西湖醋鱼的舟。

 

   传闻中的那位大侠戴一顶斗笠,披一袭簑衣,执一支瘪瘪的桨,站在一扁被雨水锈的斑斑的舟上。

 

   至于我何以有资格踏上这位大侠的舟?说来惭愧,鄙人是位初出茅庐的小侠客,没想到半路被劫,寡不敌众,差点被夺了盘缠去。幸尔醋鱼大侠拔刀相助,我才没落得路费都没有的下场。

 

  而那时,我尚且还跌坐在地上,裤腿上还沾了些粘哒哒的泥巴,想必狼狈的紧。反观西湖醋鱼,虽然刚刚经过一番厮杀,他的衣裳上竟没沾上一点儿污点,唯有雨滴瑟瑟地敲在他宽大的斗笠和簑衣叛逆的草叶上。他抱着臂瞧了我一会儿,最终无可奈何一般叹了口气,将嘴里的草叶吐到了水里,低声嘟哝了句:“啧,真麻烦。”

 

   随后,他抬了抬斗笠,抬高声音:“小伢儿,上来吧,送你一程。”

   

   我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收到了西湖醋鱼共乘舟的邀请。

 

   “可可可可...可以吗?”

 

   “啧,若是不信我就自己走了。”

 

   很显然,这位侠客的耐心和他的剑术成反比,于是我急忙应允,和这位意外遇到的高人展开了一场短暂但又奇妙的游程。

 

   西湖醋鱼不怎么说话,一人独立舟前,给我留下一片宽阔却沉默的背影。他不紧不慢地划着桨,舟头撞开荷塘一片清冷的碧色,似一片孤茶掠过袅袅的香茗,又似一道墨痕划开江南雨卷。

 

   我坐在后座,雨水将我的头发搓成柳儿,湿答答地粘在我的后颈上,衣服也因吸饱了雨水沉甸甸的,说实话这感觉不好受,但是我此时更担心地是我本就有些许干瘪的钱包。

 

   我七上八下地开口:“醋鱼大侠,感谢方才的相助,只是在下的盘缠实属不太多,路费恐怕...”

 

   西湖醋鱼划桨的动作一顿,然后转过头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以为我载你是为了收你钱?你把我当成船夫不成?”

 

   一听这话,我顿时尴尬地羞红了脸。我这番话确实有欠考虑,说不定还折辱了这位江湖客的狭义风范。想到这儿我恨不得把把头埋地更低点儿。

 

   不过他听起来倒是不甚在意,反而接下去说:“不过我西湖醋鱼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行侠仗义算是我的本性,但是接你上船?只不过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据说每位潇洒的大侠的披风里和剑稍上都埋着一段腥风血雨或风花雪月的故事。难不成我今天也有幸听到了?

 

   他转过头瞅瞅我,似乎在打量我的身高:“她和你年纪相仿,个头...嗯...也差不多高,高点儿还是矮点我记不清了。”接下来,他嗤笑一声:“但也是和你一样不知人世险恶的小毛孩儿。”

 

   “我不是小毛孩了!”虽然是心目中的偶像,我仍然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

 

   他怔了怔,拉了拉帽檐:“她当时和你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我预感到他要讲一番故事了,所以有些期待地托起了腮。

 

   果不其然,西湖醋鱼给面子的清了清嗓子,他的目光穿破冷灰色的烟雨,延绵的青障和卷着金边儿的云翳,直直飘到我到不了的远方。

 

   “她是我见过最麻烦的小伢儿。”

 

    “缠着我问东问西没完没了,受一点儿伤她都大惊小怪。”

 

    “我这人最怕麻烦,但是次数多了,也就随她去了。”

 

   “明明身为少主,却贪吃的紧。次次我打杭州回来,就像个小无赖似的缠着我讨要糕点,嗳,我记得她喜欢吃栗糕和青团,这些玩意儿粘牙得很,真不明白小姑娘们为什么喜欢吃...罢了,她喜欢,我给她随便带点就是了。”

 

   或许西湖醋鱼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他似乎并不是说与我听,但我不甚在意。

 

   “我也没见过这么冒失的小姑娘,偶然有一次她闹着同我去西域,不戴帽子也不披纱巾,结果刚蹦进了城就被风沙迷了眼,刺挠地直掉眼泪,最后我只好拿披风罩着她走了一路。”

 

    说到这儿,他又回头瞥了我那副落汤鸡的样子:“对了,还有一次,她就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我有些困惑地指指自己。

 

     西湖醋鱼点点头,道:“对,她和我共舟,那时正值荷花花期,她看中了一朵荷花,非得亲自摘给我,努力地探着身子去够,结果噗通一声翻进了荷塘里,我吓的赶紧跳下去捞她。她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比你还狼狈。最后?最后是我把荷花用剑挑下来,别在她的发髻里了。哼,明明淹的那么狼狈,还咧着嘴摸着花儿傻笑呢。”

 

    “她总是这么傻里傻气的,明明受不了正宗西湖醋鱼的酸和腥,为了不让我难过,硬摆出一副很好吃的笑脸。她真的是不会撒谎,后来我偷偷把鱼汆水,多放糖拿与她去尝,她那暗暗松口气的神情真是蠢的我服气。”

 

    明明是在嘲她蠢,但是他脸颊上泛起的笑足矣拂开江南烟雨的哀愁和眉心所盛的沧桑。

 

   “莫非二位是...伴侣?”我不知道我那时怎么了,居然就这么大着胆子问出来了。问完后我便悔地直想咬舌头。

 

    但是西湖醋鱼没恼,只是压了压斗笠,可惜下压的帽檐也遮不住在他脸上飞上的一抹荷粉。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头一回不大自然起来,站在我面前的不像个大侠,倒像个半大的毛头小子:

 

   “咳...算,算是吧。”

 

    能让沧桑的男人露出如此天真的神情,那位姑娘得多么温柔又多么幸运啊。我不由艳羡其二人之间的感情来,心驰神往下,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那您的心上人没跟您一起闯荡江湖吗?还是说她在家里等着您?”

 

    西湖醋鱼的笑容忽然冷了下来,他别过头去,回答道:

 

   “都不是。”

 

    可惜我当时太过兴奋,竟没有听出他冷淡语气下隐忍的苦涩。接着追问道:

 

   “那令夫人现今在哪儿呢?”

 

    西湖醋鱼忽然停住了划桨的动作,他微微抬首,仰望苍黄之下万千银丝动荡瓢泼,似叹息,似哀泣。他的手握紧了船桨,那么用力,就连关节都泛了白,细雨中,他暗哑的声音漫开来:

 

   “明月夜,短松冈。”

 

    如同霹雳一般,我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虽说我从小以习武为目标,但是好歹依旧知道这句诗词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我五味杂陈,张了张口想赶忙道歉,可是他像预料到一般背对我摆摆手拒绝。

    

    余下的行程里,我和西湖醋鱼都没有再开过口。他一言不发地划船,雨下得愈来愈大,密而急的雨滴碎在湖里,敲在舟上,绵长若天公垂泪,又似绿荷哀啼。

 

   茫茫苍色坠地愈发的低,万千灰戚的云卷压在他披着简陋簑衣的肩头,他的背影在雨中依旧笔挺,但是我现在禁不住想到这位看似洒脱的大侠背上还托着一汪深切却悠远的哀愁。就如江南的雨季,但比一池冷水更深情,也比梅雨季节要绵长,足以绵延他的一生。

    

   到达目的地后雨小了许多,我向西湖醋鱼道谢挥别。但是没有急着离开,只是静静地目送他划着船从那片碧色中渐行渐远。

 

    和来时一样,他依旧形单影只,一舟,一剑,一斗笠,一壶酒,只身走天涯。这是我想象中的西湖醋鱼,想象中恣意纵情的江湖侠客。

 

    但此时此刻我只觉得他是如此,如此寂寥。

   

    他的身影逐渐消散在烟雨朦胧中,而在细密的雨声中,他临行前叹息般的声音重新濡湿了我的耳膜:

 

    “若有来世,我愿舍弃这条舟,这把剑,这壶酒。不求快意恩仇,只求一支鱼竿。一座菜园,一个家。一生一世,一双人。”

 

 

 

   【鸡茸金丝笋】

 

    舌尖上挑,弹出,最后将气息缓缓吐出。

 

    “tramonto”

 

    中文意译为“日落”的咖啡厅坐落在米兰一条街的拐角,是鸡茸金丝笋留洋时最喜爱去的地方。

 

  下午五点半左右,暮色将咖啡馆蛋糕胚似的墙壁漆上了一层馥郁的橘子酱,寄生其上的爬山虎也纷纷坠入西方的黛色里。店主是个讲究风情的南意人,(这也是他青睐这家店的原因之一)有一把热情的大胡子和一手制咖啡的好手艺。他在店门前栽上了一圈红玫瑰,路人们总能看到它们在南欧湿润温暖的风中醉得摇头晃脑。

 

   鸡茸金丝笋记得自己爱点什么,撒了糖霜的奶油甜馅煎饼卷,牛肉佐金枪鱼酱,当然,还有一杯加双倍糖的卡布奇诺。

 

   很少有人知道鸡茸金丝笋像个小孩似的爱吃甜,讨厌苦。

 

   “tramonto”的意大利店主是一个,空桑少主也算一个。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的任性和自尊,当偶尔有人参加鸡茸金丝笋的茶会问为什么甜点这么甜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的笑笑,说是因为她自己喜欢吃甜。

 

  她是一位好...仆人。刚开始的少年充满傲气,只肯施舍一点儿自己的真心。

    

    鸡茸金丝笋总喜欢带着炫耀的神色将自己留学的经历,谈异国的情调和故事,他尤其爱和空桑少主讲。他讲巴黎圣母院塔尖上的金光和背负朝霞的鸽子,讲西方世界男人黑漆漆的高脚礼帽和高挑的白人女性裹着硕大的半裙,走在街上如盛放的喇叭花。他也会讲伦敦城雨夜里黯淡的鹅卵石,充斥着浓烟和肺炎的雾,还有开膛手杰克。

 

   他故意将作案的细节添油加醋,描述的恐怖至极。空桑少主脸上有些担不住的时候他便成功了,他希望她依靠他,如果必要的话...他也愿意勉为其难将她揽入怀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鸡茸金丝笋开始频繁做梦。他梦见他带着她离开空桑,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再是少主,而只是“她”。有时他带着她去有日落之意的咖啡馆,一杯双倍糖的卡布奇诺和一杯香草拿铁便足以磨过一个下午,有时他们漫步在伦敦的街头,踩着一层厚厚的湿漉漉的,落叶织成的橙色地毯。他们都围着米色的长围巾,少女的手被英格兰的晨雾浸地冰凉,于是他紧紧捂上去,再抵抵她光洁的额头。

 

     每每当他醒来,他都会为这类梦感到窘迫,但胸口却又闷得发胀。他想,或许是屋里点的香薰像极了她发梢弥散的百花香气,扰地他心乱。

 

    鸡茸金丝笋是时尚界的宠儿,空桑大大小小的活动都由他设计场地和服装。但是还真鲜少有人有幸穿得上他单独设计的衣裳。

   

    至于他最上心的?不,并不是他最敬爱的兄长的,而是空桑少主的。

 

   他为她设计了一条白舞裙。

 

   虽也有流光溢彩的挂坠,但舞裙整体呈素白色,裙摆收放地恰到好处,仿若一支将开未开的百合。

 

    鸡茸金丝笋想过,他要邀她跳华尔兹,就像那些西洋绅士那样,不仅不责怪女伴愚笨地踩了他的脚,反而报以微微一笑。

 

   这样的话?她会不会觉得他没有那么小孩子气了?她会不会愿意依靠他的肩膀?

 

   对了!差点忘记,在此之前,他要邀请她看日落!

 

   在过往的日子里,鸡茸金丝笋喜爱一人观赏落日。他喜欢看那巨大的红日沉沦,天地间的明色如同落地果实般迅速氧化腐烂,化为一曳又一曳浓稠的艳丽,黄昏向来馥郁而糜烂,就如顽童揉碎的橙瓣,他吸吸鼻子,或许还能嗅到空气里的芳香。

 

   来自南意的老板告诉他,在他的家乡,恋人间必做的活动之一便是共赏日落。

 

   ......

 

   可是他没来得急邀请她。空桑少主没来得及穿上那身白舞裙,轻飘飘倒在地上,身体与殷红的残阳融为一体。

 

     可是红色一直都不适合你呀。

 

 

 

 

    鸡茸金丝笋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暖风自微开的窗棂杂着草腥和泥土味儿浅浅拂过小少爷的鼻尖。依偎着墙壁的爬山虎在风里翻飞,仿若田园诗人轻唱歌谣。

  

   鸡茸金丝笋愣愣地望了天花板一会儿,他有些恍惚,但很快想到了什么,挣扎着准备接着入睡。

 

   在梦里,她终于放心地靠上了少年尚有些削弱的肩头,而他红着脸轻轻啄了她的额头。

 

   而在这痛苦的清醒间隙,他麻木地将头别向窗口。巨大的红日与他在“tramonto”的露台上看到的并无二异,深沉的暮色如同燃烧着岩桐花,从天空中肆意地绽放,这些深浅层叠的色调竟也将夏云映得像饱和度极高的油画,这个黄昏出奇地浓烈,如同牧师的布道般温暖而冗长。

 

   那些金光有些刺眼,竟让本就即将入睡的他生了些幻觉。仿佛在那片延绵的金光中,一位模糊的白百合般的少女立在床边,他慌张地伸出手去抓,可终究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他的手臂重新无力地垂到床上。

 

   何人与我共黄昏

 

  

 

    

   

   【鼎湖上素】

 

    鼎湖上素在知道少主离世的消息后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只是打包好了本就不多的家当,在第二天的清晨辞别了空桑。谦和行礼的时候,大师的面庞依旧泠白如洁玉,那对低垂的金眸依旧不悲不喜,宛如高悬墨穹的圆月。

 

    “鼎湖上素未免也太...”

 

    “即使是出家人,但少主生前明明对他那么...”

 

   其他食魂带些情绪地窃窃私语从身后传来,但是他没有回头,只是抬首向上瞧了瞧,碧空云淡风轻,偶有一排飞雁蜻蜓点水般掠过,远处石青色的山峦被秋风抹上万里的丹红,艳的浓烈。

 

   当鼎湖上素注意到平日聒噪的蝉声从桑树上沉寂的时候,才蓦然发觉秋天原来已经到了。

 

   鼎湖上素隐居在了一座山林中空无一人的小庙里。离开空桑后,他的生活简单的出奇,飞入窗棂的几丝秋雨,一碟青翠寡淡的野味还有漫长的达不到尽头的经文,便能填满他的每日的罅隙。

 

   若是外人看来,定夸赞尚溯法师超脱红尘,一心向佛,无愧于大师的称号。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逃。

 

    他逃出空桑,逃出人烟,一直逃到深山野林,但是他依旧逃不开她。

 

    她将身影揉进松柏的苍翠中,当风拂过,她的青衣罗衫也跟着扬起一角;她双唇的丰满化为他打水时沿着溪流飘荡的枫叶,热切的红沾了些许清秋的霜;她将面庞埋入那轮皎月,于是他背对它诵读佛法,但她不依不饶,以光代吻,轻触僧人的后颈。

 

   佛法仍是佛法,只是他的心乱了。当他无法继续诵读冗长的佛经时,他便会无法控制地想起秋天来临之前的故事。

 

   彼时的少女还是空桑少主,她像小兽一般天真又热情地黏在他身边,让他头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她常常塞给他她亲手做的糕点,虽然常常要么甜的发齁要么寡淡无味,但是鼎湖上素每次都敬重地行礼道谢,再无比认真地食用。

 

   “哎呀,他们一听我要送糕点,跑的比谁都快...哎!果然还是鼎湖上素最好了!”他记得那时她笑着说,声音轻快若银铃。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总喜欢跟着一位“无趣”的僧人跑前跑后,她并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例如文雅的翩翩君子扬州炒饭,亦或是捉摸不透的风流浪子鱼香肉丝,但她偏偏喜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为他沏茶,陪他打坐,亦或是问他一些佛理的问题。

 

   “鼎湖上素啊,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从哪个人家化灵的呀?”彼时少女托着腮,戳戳闭眼默读佛经的僧人。

 

   “贫僧自庆云寺化灵,并没有什么‘家’。”他并不恼她打断他的默读,睁开眼睛不急不缓地回答道。

 

   “哦...不过没关系,我这儿不就是你的家了吗!”少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施主,出家人四海为家。”他颔首垂目。

 

   “喔....”虽然短暂,但他仍旧注意到了她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

 

   他以为没心没肺的少女最终忘掉了出家人不近情理但无可奈何的回答。但是没想到她一直记在心间。

 

   在一次关于生死的话题中,少女问到了他对死亡的看法。鼎湖上素略加思索,回答道:

 

   “不过落叶归根,再入轮回。”

 

    “你说过僧人四海为家,那哪来的根?”少女平静但倔强地反问道,她那对双眼明亮如星子,一瞬间竟让他目眩神迷。

 

    他忘记之后他们究竟又都辩论了什么,但是最终结局以少女睡倒在桑树下告终。他轻诵佛经的低音和着聒噪的蝉鸣,汇成了她午睡的安眠曲。正午的阳光织成一片毯子,将她的额头蒙出了一片绯色和细汗。

 

   他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斗笠,轻轻为她像扇扇子那样扇了起来。

 

   一下...

 

  两下...

 

  三下...

 

   ...

 

   后来蝉鸣在秋霜中死去,她的睡颜凋零进黄土。现在陪伴他的只余古佛青灯,还有手中紧握的那串佛珠。

    

   今夜他如无数个昨日那般跪在佛像前诵读佛经。

 

    秋风挟着寒意推开古旧的木门,几丝凉意飘向他的袈裟,许是下雨了罢。

 

   倏地,他感到似乎有什么薄薄的东西披上了他的肩头。

 

   “阿弥陀——”

 

    佛珠散落一地。

 

   从前在空桑的日子里,他也常常在静夜中兀自跪坐,虔诚地低诵佛理。空桑少主在初春的夜里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她胳膊上搭着一条薄毯,猫儿般轻轻绕到他身后,温柔地轻轻将薄毯披在他的肩上。她以为他专注于佛理,并不知道,可是他每一次都知道,就像他一直知道自己心中那片本该普度众生的苦海,却被本不该存在的情愫掀起了浪。

 

    他终究掩饰不住自己心乱了,鼎湖上素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本该面向佛祖,义无反顾,但此时他只想回头。

 

   人人皆说我的眼眸如天上寒月,但他们不知,我的眼眸不过是水中之月,而你是清风。

 

   鼎湖上素看似无欲无求,慈悲为怀。但其实他一辈子都在斗,斗五蕴六毒,斗七情六欲,但最终少女温暖的一瞥就将他推入滚滚红尘之中。

   

    他承认他输了,他不再想四海为家,他想有个归处,而归处是她。

 

   于是他终究转头看去。

 

   ——但那只是一片落叶。

 

   枯黄且瘦落,被风雨从桑树上拮下,无依无靠,无处可归。

 

   

 

   

【小鸡炖蘑菇】

 

   妹儿啊,见字如面。哥忘记这是第几次给你写信了。其实也没啥大事儿,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地里苞米熟了,长势老好了,金晃晃一片儿,看上去贼舒坦。

 

  哎,哥记得你不喜欢吃黏玉米,偏喜欢吃那甜不滋儿的,所以今年哥特地种了一半地的甜玉米。

 

  可是你这姑娘咋老不回家尝尝呢,我一直给你留着,眼瞅着都要烂地里了。

 

  咱可不能糟践谷物,你说是不。

 

 

  

  妹儿啊,这两天眼瞅着小寒了,我这身子骨出门都得裹件衣裳,更别说你那细胳膊细腿的了,不多添点儿衣服可不得被风吹坏喽!

 

   哥知道大妹子们都爱美,但是这事儿得听哥的,把你那些毛衣毛裤都套上咯。放心,不显胖,你圆乎乎的反倒更...可爱了。

 

   这事儿可千万得照着哥说的办,别嫌哥絮叨。也别拗性子,到时候你要是冻坏了,你不心疼自己哥心疼啊。

 

 

 

   妹儿啊,今儿下雪了,一开门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贼拉好看。

 

   哥记得你第一次来哥这旮旯,见到雪你兴奋的跟兔子似的,蹦跶的比白云还欢。哥陪你又是打雪仗又是堆雪人的整了一天,哥倒是不累,你倒好,摔了好几个狗吃屎了还蹦腾的欢实。

 

   今年你没在身边,没法打雪仗了,就堆了个雪人,准确来说堆了个你....哥没啥艺术细胞,不像你,心灵手巧的,看到了可别笑话哥。对了,要回来的话能不能你也堆个雪人?就堆个...哥吧,就堆在你旁边,成不。

 

   

 

   妹儿啊,哥今天喝酒喝的有点多,有点儿拿不稳笔,字儿有点潦草别介意哈。哥知道你不喜欢哥酗酒,但是你要真的不喜欢,就回来阻止哥成不成?到时候你打我你骂我都成,只要你回来...

 

   今天是除夕,哥整了一桌子菜,做了你最稀罕的酱骨架,地三鲜还有锅包肉,当然还有小鸡炖蘑菇。

 

   哥没放鞭炮也没贴福字,因为哥寻思着,鞭炮你一起来放才好玩,福字呢?他们说,贴倒福字意为福到,但是你不回来,福怎么到呢?

 

   啊,哥煮的饺子快好了,跟你讲,哥这次做的是白菜猪肉馅,老香了。虽然哥觉得酸菜会更香,但是你不喜欢,哥就依着你的口味。哥知道你喜欢吃肉,但是哥得放点菜知道不?荤素搭配你才能健健康康的。

 

   但是你放心,哥包饺子的手艺一等一的棒,保证你能吃下一大碗...所以说,你回家成不成?

 

   哥,还有白云,都特别特别特别想你。回家吧,成吗。

 

  

  *信纸的最后,有几滴溅开的洇湿。

 

 

 

   【莲花血鸭】

 

 

  莲花血鸭死在了一个平淡无奇的冬天。

 

  没有悲壮的风雪送行,亦没有冬日暖阳难得的慰藉。

 

  那时连日的大雪刚停,素白色仿若漫山遍野盛放的的雪白莲花,蔓过屋檐,吻过山脉,最终没到了莲花血鸭的膝头。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在湖边以一种称得上些许悲怆的姿态跪坐。他的脊背挺地笔直,肩头的积雪融成冰水,将他的铠甲濡成一片黑色的苔原;躲在云翳后的太阳仿佛在悲叹,为其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哀悼。

 

   复仇者往日那对总是令人不安的,血红色的眼眸终于阂上了。他就连眉头都是舒展开来的,就像仅仅在闭目静心。

 

   人们说,莲花血鸭是自我了断而死。

 

   这个推断并不奇怪。第一,他的身上并无外伤或是中毒的痕迹,食魂消散则是因为内力。其二,自空桑少主出意外后,他的情况急转直下,自少主死亡的那一刻起,本被少主压制住的那些疯狂以咂舌的速度重新复苏。

   

   在食魂们谈起那日抱起少主尸体的莲花血鸭的神情时仍旧会面露恐惧的神色。男人眼窝里扭曲血红的仇恨仿佛叠加了几百几千遍,但与此同时,他的双臂却不停地颤抖,抖地差点抱不住他怀里那具软绵绵的身体。那时的莲花血鸭不再是平日独当一面的将军,而是一只悲痛欲绝的恶鬼。

 

   他的复仇向来浓烈又决绝,仇恨驱使他以一敌百。单枪匹马的一片赤色杀入战场,直到最后一把刀剑被劈断,直到最后一声含着血水的呜咽没入尘土,血和火汇成一片苦痛的海——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告慰她的灵魂,也远远不够平息他胸中的悲恨和绝望。

 

   莲花血鸭将少主葬入了湖底。因为他记得自己在讲过往时常常带她来这片湖。

 

   “夏天的时候,这儿就会开出许多莲花,粉的,黄的,白的,都有。”

 

   “哇!那一定好美,我就希望我死的时候葬在这儿。”她天真烂漫地拖起下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倒是见惯了死亡的莲花血鸭皱起眉头,声线拔高不少:“不许说这种话!”

 

   “知道了知道了。”少女缩了一下脖子吐吐舌头:“我只是觉得会很美而已。”

 

   “你若想看的话活着过来观赏便是——”见她答应,他的语气缓和不少,顿了顿,低声补充道:“等夏天来了,我们一起。”声音虽小,但却不容异议。

 

    后来,她没能等到夏天。但莲花开了,红的黄的白的,在晴空下沉默着,仿若跌入水底的盛大烟花,一片落寞的应接不暇。

 

   回去后的他比刚来空桑的时候更令人畏惧,终于,在第三次失控后的一个早上,莲花血鸭消失了。

 

   很显然在疯狂吞噬他的剩余理智前,他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没人喜欢恶鬼,他的姑娘也不会喜欢。

 

    莲花血鸭死的时候左手搭在那只因为歃血而缠满纱布伤痕累累的右手手腕上。人们见之无不唏嘘,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定是怀抱着莲花县和过去复仇的雄心壮志而死。

 

  莲花血鸭确实最后想到的是他的右手,但是事实是,在意识消散前,食魂的破碎令他承受剧痛,而他的思绪飘到了刚来空桑的时候。

 

  几乎所有的食魂,面对他不同常人的“歃血”的时候都面露不适或恐惧的神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两步。而莲花血鸭早就习以为常了,当他准备一个人跟在后面回空桑的时候,那位少主,小小的,白白的,像小太阳或者小雪球那样笨拙地一路滚到他面前。脸上包含真诚的关切和难过。

 

   “作什么?”第一次被人这么盯着让他有些不自在。

 

   可是他没想到,这姑娘下一秒竟丝毫不嫌弃地抬起他伤痕累累的右臂,这让他的胳膊猛地一僵。那些狰狞的血痕在她眼里仿佛不存在,他温暖的指腹摩挲过那些纱布,柔软的触感让他的血液有些发热。

 

   他猜她大概要问问题了,“歃血的原理。”或者“需不需要去看大夫。”之类的。

 

   少女抬起头,眼神中溢满了因为太过温柔而产生的哀伤,仿佛此时是自己的手臂在流血。那对眼睛里闪烁着金色的太阳和洁白的云,就连自己阴沉的红眼珠都被倒映成了鲜艳的玛瑙。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充满了内疚。被时光磨砂地也没有那么清楚了,但是一直传到此时将死的他的耳边。

 

   她问他:“是不是很痛啊?”

 

 

 

   

  the end

评论(192)

热度(5210)

  1. 共29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