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龍

生活总在别处

【食物语乙女】当你离去(3)


*少主死亡if

*内含:一品锅 飞龙汤 剁椒鱼头 东坡肉 风生水起

系列第一章:https://jiekejackie.lofter.com/post/1f567bbc_1c6db42e9

系列第二章: https://jiekejackie.lofter.com/post/1f567bbc_1c6e67332

系列第四章:https://jiekejackie.lofter.com/post/1f567bbc_1c71261c8

 

【一品锅】

 

推荐bgm:青玉案https://black444.lofter.com/post/205dcfc7_1c6fcce6b

 

 

    一品锅最终得偿所愿,卸任归田。

 

    他一生钟情山水,在游览过人间各色后,决定隐居在山中。残檐上的斜阳悄悄拉长他映在青苔壁上的影子和不咸不淡的日子,他比喻红日东升到金月拂肩的距离从泉,变成塘,变成湖,最后变成海,不再是几声林间鸟鸣,几缕清风幽叹能填平的了。

 

    他喜欢画山水,之前在空桑,他渴慕山水望眼欲穿。但此时他已然置身群山之中,那沾了墨的笔尖却时常灵思枯竭,最终只有一滴墨点晕开苍白的宣纸,无力又踽踽。

 

    我这是怎么了呢?他问自己。

 

 

    偶尔,也有迷路的旅人敲开一品居士的房门,讨一碗水喝,或是问一下方向。一品锅倒也并不抵触,无论是何人,只要没有歹意,他都会请进门来泡一碗粗茶招待。他见过朴实的樵夫,无欲无求的僧人,目光阴郁的复仇者,还有和他一样的,醉心山水的旅行者。但是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一位小姑娘。

 

   当他像之前那样拉开门,却看到一对似曾相识的蓝眸撞进他的眼帘的时候,一品锅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

 

  或许是那天的阳光过于盛大,他一眼花,竟有一瞬间以为是她回来了。

   

  可是她终究不是她,隔壁镇上的姑娘挎着一篮糕饼,怯生生地望着这个神色冷淡的男人——就像空桑少主初见他时的欲言又止。

 

   他一边沏茶一边瞄着拘谨地坐在那儿的姑娘,她和她年纪相仿,甚至侧脸都有那么三分相像。

 

   “这些作品是...?”他把茶盏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小声问。

 

  一品锅跟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被自己摆在一边的山水画:“这是我自己画的。”

 

    “抱歉,我以为...”她有些慌张地握紧了双手。

 

   “....归隐乡野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他似是看透了她所想的,一边平静地说一边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却在落到她手边的糕饼篮的时候一滞。

 

   “先生可是饿了?”她见他盯着半露出来的糕饼愣神,盯得她心都心生尴尬,于是干脆主动问到:“我这儿有新买的鲜花饼,若是您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也算聊表小女子的谢意。”

 

   “不必费心,我对糕饼点心这类甜食无甚喜爱。”他这才回过神来敛起目光,顿了顿接着说:“只不过,想起有位故人喜欢这类吃食罢了。”

    

    他确实不喜欢糕点,他嫌它们太甜,蜜的失了真,远不如砚台旁的一盏淡茶来的诗情画意。但她偏偏独宠那些个甜味扑鼻的点心,糕饼铺子懂得怎么讨姑娘们欢心,在样式上下足了功夫,一会儿把饼皮制成小兔脑袋的样子,一会儿又将桂花桃花乱塞一起,转得一品居士眼睛发晕。但他依旧板着脸挤进人群付钱,背菜名那般要上那么一篮,然后带给站在一旁等着他的她。

 

    可她偏偏却要献宝似的把自己最喜欢的捧到他面前,他正了正眼镜,拒绝的话语都涌到了喉咙口却卡在那里。一品锅知道只要拒绝一次少女就不会再送他糕饼了,至多失落那么一小会儿,马上就会恢复平日活蹦乱跳的模样了。

   

   可是他偏偏连她一点儿失落的样子都看不得。她一叹气,一蹙眉,那难过的神情就像乌云似的亘在他的心头,挠得他连画都画不下去。

 

   于是一品锅陪她买了数十余次糕点,也愣是陪她吃了数十余次糕点。

 

  但即使这样,他也愿意这样陪她一辈子。

 

   ......

 

 

   隔壁镇上的姑娘歇息了一会儿便告别了他准备继续赶路。一品锅有礼地将她送到了门口,小姑娘很懂礼仪,在下到小路路口的时候还不忘转过身来向他颔首致谢。

 

   下午阳光明媚,将她的身影和面容模糊成白的一团,那对碧海般的蓝眼睛在迷蒙的光晕下竟有一刻和她的完全重合。

 

   在那一瞬间,一品锅忽然生出一种追过去的冲动,或许,或许那万一真的是...或许...

 

   没有或许。他自嘲地收回手,嘲笑自己的愚蠢和神智不清。但他也这才发现,自己竟已然思她成疾。

 

   明明心系山水,却又偏偏对沧海动了情。或许这便是上天对他贪心的惩罚。

 

   一品锅想要的日子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同她春日携手踏青野,鸟鸣为伴飞一只纸鸢;夏日同栖竹席凉,轻挥蒲扇赶一声蝉鸣;秋日对坐枫林晚,邀来秋风煮一盏圆月;冬日共裹粗麻毯,枯枝作媒煨一罐风雪。

 

   但后来他想了想,不对,闲云野鹤的生活固然好。但是若是她在身边,即使身在琼笼高殿,他亦能苦中作乐,心甘情愿。反之,从前他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夕阳是夕阳亦觉趣味盎然;后来,他看山是她的眉,看水是她的眼,看夕阳是她颊上,那抹醉人嫣红;而现在,那山还是山,那水还是水,那夕阳还是夕阳,但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没有你,良辰美景与何人说?

 

 

 

    一品锅最终得偿所愿,卸任归田。

 

    可是他依旧不快乐。

 

 

 

  

 

【飞龙汤】

 

推荐bgm:簪花人间https://black444.lofter.com/post/205dcfc7_1c6fcc391

 

   “喂!飞龙汤!出来打架!”

 

    彼时空桑的少主喜欢叉着腰大老远从天宫那一头喊,明亮的声音穿过飘渺的云雾,绕过天宫高耸的房檐,直摇地房梁上的灰尘似乎也跟着震了三震,颠地天族那本还四仰八叉躺在塌上的小战神霎时间睁开自己的火红的眸,一个鲤鱼打挺便打窗户那儿飞了出去。

  

   少女明眸皓齿,笑意斐然,一身白衣随风而舞。她脚下碧空如洗,天宫的云浪磅礴如凶兽,而此时似是为了托起她的双足才翻涌聚拢。

 

  她并不是真的有意与他一战,这是她对他的特别打招呼方式。飞龙汤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少女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说:“因为只要是找你约架,你就绝对会第一时间提着枪狂奔过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飞龙汤还是会把枪一扔,控制好力道猛地扑向少主,半真半假地和她扭滚在一起。两人像两头精力过于充沛的小兽,沿着云梯一路颠簸着滚下去,等两人终于摊到平地上的时候早已精疲力尽,徒余起伏的胸脯和不稳的喘息。

 

    他只记得有次为了护住她的头,眼疾手快地一手抱住她的后脑勺搂着她滚到地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正压在少女身上,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碰上了,她口中温热的吐息渗进他的嘴唇里,化为春风,吹得他热血奔腾。

 

   他忘记是否是因为她漫至耳尖的绯红胜过隼谷的四月芳菲,亦或是因为春日在她的领口塞了一抹昏沉的香。他只觉得少女的嘴唇今日是那样红,红地似盛夏白瓷盘里鸡心似的草莓,又似飞上枝头的一抹山茶红。

 

   是鬼使神差,也是自然而然。他的呼吸逐渐滞重,他俯下头去的时候,少女的颊是那样的热,像颗滚烫的小太阳。但她也没有躲开。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一吻完毕,红着脸的青年不忘笨拙地在她的耳鬓间插上一枝艳艳桃夭。

 

 

   空桑少主温和坚强,但又并不似凡间古时大家闺秀那般过于内敛隐忍。如果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便坦然执拗地带上诚意去找伴侣道歉,若是飞龙耍小孩脾气不理她,她便一路从寝殿门口堵到天宫大门,直到他终于不再继续往前走但也不看她的时候,她就会小心翼翼地上前,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当然,他也没有躲。

 

   如果是飞龙汤惹了她生气,她也断不会隐忍不发,而是大大方方同他吵,飞龙汤性子也刚烈,自然不会让步。小两口一吵起来整座天宫都不得安生,直到飞龙汤自个儿想明白了便会死皮赖脸地缠着空桑少主,小姑娘有时被他一安慰反而才感觉到委屈般边骂他边掉眼泪,哭得飞龙汤心里一揪一揪的疼。他头脑一热,猛地紧紧抱住她,将脑袋埋到她的肩膀上。任着还在赌气地少女怎么使劲地挣扎,锤他手臂也不放开,甚至箍地更紧了。最后少女狠狠地肘击他胸膛几下后气也消了,干脆不乱动了,甚至朝他温热的胸膛再缩了缩,偷偷借他的衣襟擦掉未干的泪。

 

    “没有什么事不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拥抱同理。”

  

                                ——天族恋爱大师,飞龙汤

 

    冷战从与他俩无缘,也可能由于两人都是直肠子的原因。

 

   但是在确定关系的时候,飞龙汤却羞地不复当年提着枪大闹龙宫的热血方刚。高大的青年脸红的胜似赤酡的发梢,他看看天看看地,却怎么都不敢正眼瞧面前亭亭玉立的心上人。

 

   她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甚至又把告白重复了一遍。

  

   飞龙汤这回急忙摆摆手,慌忙说:“知道了知道了,不用重复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的脸又红了几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飞龙也发誓,我,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没有直白的“喜欢”,那对英气的眸此时也忽闪如风中的烛火。但是她仍旧心满意足,但是她摇了摇头,声音清脆明亮:

 

   “我不只要你保护我,我也起誓,我会与你同休戚,共进退,我也会保你一世周全。”

 

   她并不娇气,她温和但不代表懦弱,她曾经想过,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她便决意与他同甘共苦荣辱与共,永不后悔。

 

   但他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像往日那样打趣:“就你这小身板小瘦胳膊?还是考虑怎么吃点好的补补吧,你啊,还是乖乖待在我身后吧。”

 

   而她这回一把抓住他手腕,少女头颅扬起与他对视,目光灼灼,蓝眸似是井中天,盛着两轮初生明日:

 

   “谁人不知,空桑少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当时只当她半真半假地表达自己的爱意,并未放在心上,而是打着哈哈这话题就算过去了。毕竟刚刚在一起的情侣还有那么多情话要讲,那么多亲吻未落,短短的一生似乎都盛不下那绵长的爱意,谁会去同一个沉重的誓言较真?

 

   后来飞龙汤再想起这句他没太在意的誓言,嘴角徒留苦笑。她的爱如此热烈真诚,她以身证明,空桑少主当真一言九鼎。

    

   食魇致命的一击劈在挡在他身前的她身上,披着白衣的肩膀上霎时间开出一簇怒放的梅花。那像什么呢,像苍秋晚枫,如纸上丹红,似一串泼洒在白雪上的,心头血。

   

    飞龙汤从没哭过,他甚至鲜少感觉到过疼痛。他在大兴安岭化型,为了生存与野兽夺食被重伤时他眼神凌厉,即使不停咳血也没有掉一滴泪。在被朱雀神君收为义子后,他也没少因为闯出大祸不得不受到责罚,天族刑罚严酷,但他咬着嘴唇硬是一言不发撑到了结束。

 

   但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他的心脏第一次那么痛,仿佛那一击跃过少女的肩头,直直穿透了自己的胸膛。他痛得喘不过气,紧紧抓住怀里那绵软的白,似乎稍稍一松手,她就也会和一片雪花一般,随风而逝。

 

    飞龙汤终于哭喊了出来,但那和常人的悲哀不同,不如说那已经不像人声了,而如一头悲恸的野兽。

 

   呐喊声绝望沉痛,直破风中呜咽的林海,冲荡压城欲摧的凌霄。可是无论再怎么大声的喊,她都不会醒来了。

 

    ......

 

   后来飞龙汤沉静了许多,有人喊他打架他也不愿赴战,他稳重了许多,但同时,也人们也很少见到他笑了。

 

   人们常常见到他坐在云端眺望远方,只望着那茫茫天际,有时一坐就是从日出到月生。人们对于这一现象众说纷坛,甚至许多坊间流传版本已经到了离谱的程度。但其实飞龙汤只是在等。

 

   等那个人,等那道白影,站在远方空无一物的天际间。

 

   他在等一个声音,如银铃般清脆,似雨后春风般空明,灿烂地划过半个苍穹,穿越模糊的时光,鹞子般轻巧地落在他的耳边。

 

    ——

 

 

    “喂!飞龙汤!出来打架!”

 

 

    

   【剁椒鱼头】

 

推荐bgm:贝加尔湖畔-李健https://black444.lofter.com/post/205dcfc7_1c6fcce71

 

   

    村里的小孩儿都知道,我们村有个怪物。

 

    那时的我拖着大鼻涕,将手背上抹了一道道结痂的浆痕;1954年的物质生活还很匮乏,我们还正是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年纪,所以只能穿着哥哥姐姐淘汰的衣裳翻来滚去。夏天钻到泥塘里捞把泥鳅,秋天又偷爬到隔壁院子的树上掏个杏儿,傍晚时分又被母亲提着鸡毛掸子碾一条街,哭得似杀猪似奔丧,闹得整条街鸡犬不宁。

 

    当时还没什么义务教育一说,我们这群小孩儿简直就是散落在乡间的第五害,天天无所事事的田中小恶霸,抓起把弹弓就敢演八路军里的神枪手,一转眼又蹭地爬上树当那偷蛋贼。

   

   而在我们这一众小孩当中,最津津乐道地,就是那个住在村西头芦花荡旁的“怪物”。

 

   “怪物”其实并不算是“怪物”,这只不过是小孩子们无聊又恶劣的玩心给他冠上的名头。毕竟若他真的是什么害人的怪物,我们别说打趣了,估计连村子都待不了了。

 

   但他确实和常人很不一样,且不提他常年遮住半张脸的红围巾,他那对奇形怪状的耳朵就够匪夷所思了,灰灰的皱皱的,像长在颧骨边上的一对鱼鳍。

 

    他住在村庄最最边角的那栋茅屋里,远远看过去像是团被阴云压瘪了的褐色破烂,成天拉着一张脸,时时刻刻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敌意,倒是和它的主人有几分相似。

 

    但是大人们似乎对他的存在不以为意,我们提到他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摇摇头,叹口气交代我们不要接近他。

   

   可是小孩子哪听的进去父母的话?狗蛋说他是落水鬼,专门拖人进芦花荡溺毙;富贵说他是鱼儿成了精,对渔民都心怀怨念,伺机袭击落单的垂钓者将其吃掉;画小人画的最好的阿狄神秘兮兮地说他是被毁了容的刺客,那围巾上的红是由他仇人的血染就而成。

 

    对于这个观点我们是不大信的,那红围巾针脚乱得似被猫儿抓散的毛线团,还打着好几l处歪歪扭扭的补丁,有的新有的旧,哪儿有半点杀手的肃杀之气?

 

   平日里,他常常孤身站在茅屋外的芦花荡中,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村子里的秋天总是来地猝不及防,仿佛只是河塘做了个会飞的梦,便在一夜之间长出了羽毛,纷纷扰扰地白了整片池沼。他在纷飞的芦花中一动不动,任由花瓣捉弄束起的发,他一直仰着头,似是凝视南去的大雁又似是观赏那孤高的淡云,又似是什么都没看,只是向着一片茫茫望。

 

   不过小孩子们才懒得关心这些,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远远地看他,推推搡搡地每轮拽出一个人向他周围的水域扔石子,一旦惊动了他就立马一齐躲到比人高的芦苇下。

 

   这是个挺无聊,而且不怎么善良的游戏,但是只有小孩子可以无辜的乐此不疲。

 

    他多数时间懒得理我们,若是实在被惹地恼了,也只是转过头向我们那边的方向走几步,投去恶狠狠的一瞪,我们便一哄而散,一边跑一边半真半假地作出很恐惧的样子大喊:“水怪出来吃人咯!”

   

   其实他长得并不可怕,正相反,若是忽略他那奇怪的耳朵的话,即便掩了半张脸,他的五官依旧并不逊色,甚至称得上俊朗,像我从连环画上才看得到的漂亮公子。但只可惜他凶恶的眼神和暴躁又孤僻的个性将他原有的英俊形象大打折扣,也使得我们本能地孤立这个离群索居的怪人。

   

    而我们的带头者就是铁柱,铁柱是村东头家养猪户的儿子,家里就他一个独子,自然是宠他宠地无法无天。都十岁了脖子上还栓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他穿一身神气的海魂衫,一双鬼精鬼精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转。

 

   铁柱总比我们快一步。当我们还在和泥巴的时候,铁柱就会上树捉蝉了;当我们刚刚学会爬树的时候,铁柱已经将果园的杏儿兜满一衣角,在守林人的追赶下撒开丫子的跑了;当我们才刚刚学会下河抓鱼的时候,铁柱已经在腰间别一把弹弓雄赳赳地挺着胸脯巡视全村了。

 

   这一次,也是铁柱率领我们趁着夜色靠近了“怪物”的茅屋。

   

   来的人不多,就三个,除开我跟铁柱也就阿狄一个。今天的夜很凉,风钻进我们仨宽大的领口和袖口,把我们裹成了三只打了霜的胡萝卜。“怪物”的房间还亮着盏油灯,将这座房间铺上了层诡谲的红幔,我们三个人偷偷摸摸趴到窗口看着,结果就撞见“怪物”在整理出来文书一样的东西,我们吓得赶紧蹲到了窗户底下。

 

   不过幸好他似乎没有察觉我们,我们三个互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静静蹲在窗台底下等待时机。可是他一直都没离开桌子,我们等啊等,深秋的寒意都渗到了我们的骨头里,凛冽的风一股脑地灌进我们的颅腔里,冻得耳朵发了僵,牙齿打了颤,甚至都冷的有些头昏脑胀了。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我们听见“吱嘎”一声,然后就是一串脚步声。

 

   他似乎上床了。

 

   铁柱最先按捺不住性子抬起脑袋,攀在窗台上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后招呼我跟阿狄站起来。我揉着快麻的腿还顶着头痛,终于第一次看见了“怪物”的房间——

 

   和外表的孤僻乖戾不一样,他小小的房间里竟摆放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古玩,翠色欲滴的青瓷盘,清雅脱俗的白瓷器,流光溢彩的金丝鸟笼...它们无不炫彩夺目,此时此刻却安静地睡在橙红色的襁褓中。

 

    而与此同时,铁柱也开始尝试着翘起了他家的窗,只可惜翘了半天窗户还是纹丝不动。我和阿狄冻的不行,劝他算了,还是赶紧各回各家吧。但是铁柱不服气,似乎总觉得冻了大半天空手而归了亏大发了。只见他飞速地掏出腰间的弹弓——

 

   “咻——啪啦!——”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一颗石子已经打碎了他家的窗户。

 

   铁柱气喘吁吁地将弹弓别回腰间,带着种收剑归鞘的神气,可惜他还没得意过几秒,便听见房间内传来响动——我们惊醒他了!铁柱的脸在一瞬间煞白,他拉着我们就想跑,却被一道黑影挡在面前。

 

   在某个瞬间,一种不可置信的恐惧将他的脸扭曲成一团。可是“怪物”就是立在我们面前,乌云仓皇地让出惨白的月,银光缓缓挑出黑影的身型。“怪物”的围巾此时被操控般扭曲在空中,似两条凶恶的蛇蓄势待发。还有他那阴鸷的神情——

 

   即使后来过了几十年,我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仍旧心有余悸,我敢保证,有那么转瞬即逝的一刻,他的眼底起了杀意。

 

   我们还没来的急叫喊,就被那武器一样的围巾扇出的风掀翻在地。但最恐怖的并不是那妖风,而是当我们跌倒在地,堪堪抬头来望他的时候;由于围巾被拉散,我们看到他的肩胛骨和下巴的连接处——空无一物,只有夜漆黑的空寂。

   

    我们直勾勾地盯着那空洞三秒,彻底晕了过去。

 

 

    我们苏醒后已经是后天了。据父母说,我们受了凉又受了惊,被“怪物”一个个提溜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发了高烧,一边做噩梦一边讲胡话,直到第二天才稍有好转。但是奇怪的是,我们的父母没有一个去找“怪物”的事儿,包括铁柱的父母。

 

   痊愈后,我们再没敢捉弄过他。本来村里的小孩都是跟在铁柱后面凑热闹的,这回铁柱都绕着芦花荡走了,孩子们自然也都没有去骚扰过他。

 

    再过了一两年,我也到了不得不上学堂的年纪,被父母送到镇上求学。偶尔远远经过芦花荡的时候,我还是会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向远方,风摇曳开他单薄的袍,仿佛下一秒他便也要化作一片纷飞的芦花。

 

   后来我还算争气,顺利考上了高中,然后去外地上了大学——那年是1966年。

 

   红色的,压倒性的浪潮来的又猛又急,收音机里几句澎湃激昂的口号,报纸上几行加粗放大的标语。就能煽动举国的青少年们淹没街头,仿佛昨日还在寒窗苦读的是不相干的人。一夜之间仿佛全国上下都在大讲特讲“文攻武斗”,每人怀里都必须揣本《毛主席语录》才安心。

 

    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知识成了愚昧,精髓成了糟粕,园丁成了罪人,作恶成了正义,我所经历的最黑暗的时代莫过于此。

   

   而我作为滞留在城市中的“老三届”,被政府安排下乡。先是插队到了青海,后来又碾转到了云南,广西一带。这一去,就是十年。

   

    1976年后,随着十年动乱的逐渐平息,数以万计滞留在边疆的知识青年终于有了返乡的苗头。终于,在1977年的秋天,我如愿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家乡。

 

   只是我从村庄走出去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热血方刚的大学生,但是我回来的时候眼中的报复已然被疲惫磨平,西北狠戾的风霜将我握笔的手磨出无数粗糙的茧,又被南方的蚊虫叮咬出无数脓包消退后的红印。

 

    坐车返乡的时候经过了村里的芦苇荡,我本来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窗外风景,却忽然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攥走了视线。

 

   灰色的袍如鱼鳞,束起的发在风中乱若芦花,还有那熟悉的,老旧的红围巾,像是串起了十几年前那些昏黄发皱的秋。他依旧抬头望着,而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容貌和我儿时的相比似乎并没有变。生活已然将少年倔强的脊梁压弯,归来时是很不幸地,成了饱经沧桑的成年人,但是他,他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他依旧风华正茂,永远不变的活在芦花荡里。

   

   再见到母亲的时候,十年的风霜已然将她的头发吹白了大半,衰老也揉皱了她的眼角,她佝偻着背站在村头,仿佛一片干枯的树叶。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母亲也是。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吃饭的时候我了解到,阿狄和爱人定居到了城市,成了一名美术教师。而最爱闹腾的铁柱呢?却不幸在上山劳作的时候摔断了条腿,成了跛子,从原本的神气十足变的沉默寡言,现在还在新疆待着,没有返乡。

 

   听到这些后我不禁唏嘘,童年时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伙伴,竟都是如此命运多舛,如今也是天各一方。

 

   了解完村里的变化后,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芦花荡里的“怪物”,于是问了母亲关于他不老容貌的问题,没想到她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垂下眼皮,叹了口气:

 

   “因为我们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寻常人。”

 

    “怪物”原来也是有名字的,最开始也并不是孤身一人。据母亲说,他们自她出生就在这儿了,据说,他们住在这儿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民国初年。

 

   跟在他旁边的少女喜爱着一身白衣,有一对有点洋人味道的蓝眼睛。和他的孤僻暴躁不同,她随和善良,轻易就能和乡亲们打成一片。于是即使他们面容特别,且不易衰老,大家也当他们和道家有渊源,才练得永葆青春的秘诀。

 

    她唤他剁椒,他有时喊她少主,所以村里人都唤她少主姑娘。

 

    剁椒虽然本性善良,但由于他的火爆脾气,实在难以和常人相处,于是和村里人沟通的重任就落在了少主的肩膀上。别看剁椒是个看起来凶恶的大老爷们,却意外地会做一味鲜香的剁椒鱼头;水产丰盛的季节,他捕上来数十条鱼,皆做成剁椒鱼头,再由少主姑娘分发给各家各户,也算是别扭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不仅如此,剁椒竟还是全村的恩人。当年土匪下山抢劫,他竟以一己之力挡住了那群歹徒,村民们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只知道匪徒们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回了山上,此后再也没来骚扰过村子。

 

   小两口的日子过的和和美美,村里人经常看到少主姑娘和剁椒一起站在芦花荡里,抬头数数鸟,赏赏芦花,或是什么都不干,只是靠在一起望望蓝天。大家看到他们依偎在一起如胶似漆的景象,都要叹一句好一对鸳鸯之和。

 

    只可惜,少主姑娘后来生了病,虽然温柔不改,但她的面颊一天天消瘦,剁椒的眼底也一天比一天阴郁。少主姑娘永远和上眼睛的那一天剁椒把她轻轻放在舟上,盖一匹白布,将她推入了那雪白一片的芦花荡中。

 

   船影越变越小,最终缩成了一片离群索居的芦花,踽踽向斜阳,义无反顾地化在了那片丹红中。

 

   少主姑娘离世后,剁椒干脆彻底切断和村里人的联系,人们懂他的苦处,便也不打扰他。只是村民们常常看见他独自立在芦花荡中痴痴地望着天空,一望便是一整天。

 

   少主姑娘生前曾学着村里妇人们织围巾,亲手织了条歪歪扭扭的红围巾送给了剁椒。虽然那针脚乱如麻,既不美观又不实用,但是剁椒却一直围着,破了洞就重新缝上,若是洞有些大便打个补丁,就这样修修补补,他竟然就这样戴了四十多年。

 

   少主姑娘生前喜爱收集些古玩,不知不觉堆满了整间屋子,剁椒每次嚷嚷着累赘,却因为知道她喜欢便天天擦拭。少主姑娘死后,他也一个没有处理掉,依旧每天煞有其事地将它们清理地干净明亮。

 

    文革时期,hong///卫兵们打着破四旧的旗号四处打砸抢烧,可是这芝麻大点村子又能有什么古董呢?于是他们将目标瞄准了剁椒的家。

 

   这是自少主姑娘离世后,他头一次如此盛怒。他独自一人挡在茅屋前,和一群热血沸腾的青年人对峙,他为了守住爱人喜爱的事物拼劲全力,竟愣是没让他们再靠近茅屋一步。

 

    讲到这儿我想明白了,这就是铁柱打破他家玻璃让他如此生气的原因。

 

    讲完剁椒的故事后,我和母亲一同陷入了沉默,都在为剁椒和少主姑娘的命运唏嘘。

    

  

   

    在泪别母亲,坐车进城的途中我又经过了芦花荡。他还在那里站着,宛如一尊灰色的雕像,纪念着一位白色的人。

 

   芦花纷纷扬扬,散了一整个凉秋,他立在那片纷飞的雪白之中,就像独守着一场撕碎的梦。

  

   

 

   【东坡肉】

 

推荐bgm:一抹桃花https://black444.lofter.com/post/205dcfc7_1c6fcce75

 

 

     “桃花下埋桃花酒,来年香把佳人留。”

 

     “醉眼看花不知意,郎情妾意好相和。”

   

      ....

 

    私塾下学的学生们欢笑着念着诗谣,乘着香风入桃林,惊起几对枝头上的杜鹃鸟,晃散了一地灼灼桃花。他靠在桃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咽着酒。

 

   那是一坛埋了一年的桃花酒。

 

   

   大抵是所有那个年纪的少女都爱无伤大雅的忤逆,比如偷溜出课堂,比如往衣兜里偷塞几块多余的点心,再比如偷偷尝几口东柏居士酿的酒。

 

   小姑娘有时不知轻重,一不小心就喝得醉醺醺的。但每每锅包肉气势汹汹地来兴师问罪的时候他总是把她护在身后,硬着头皮说是自己强劝的,然后老老实实地领了一个禁闭。

 

   少女的小脑袋从黄昏的窗口冒上来,像颗虎头虎脑的笋尖。落日燃烧着向西山沉沦,少女的黑眼睛却闪亮着升了起来。

 

   “东坡肉,东坡肉!”她敲着窗户向里面独自郁闷的他喊:“我带了酒!快帮我开开窗户啦!”  说罢,她兴奋的摇摇手中的酒瓶。

 

   东坡肉叹了口气,走向窗边将窗户打开。少女的身材足够娇小,塞得进不大的窗口,被东坡肉一拉便进了禁闭室。

 

   “少主,你这样偷偷跑来见我,被锅包肉发现,可是会被罚的。”东坡肉压低声音,紧张地望了望周围。

 

   “要罚就让他罚去。”少女目光灼灼:“我想见你。”

 

    她不知道,东坡肉的双颊在暗处腾起了两抹酡红。

 

    东坡肉效仿自己崇拜的子瞻先生,不仅在生活方式上不拘小节,活得肆意酣畅,干脆着衣上也放荡不羁,半敞着胸怀。而此时少女靠在他裸露的胸膛上,发丝挠得他的酥痒,她头发上皂角的清香乱了他的呼吸。

 

   而少女对于他这一系列的心理变化浑然不知,只是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是自己调的洋酒。

 

   叫什么鸡,鸡尾酒?

 

   东坡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酒瓶子。

 

   “尝尝。”少女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于是东坡肉只好浅尝了一口,但这酒分明是有甜味:“这酒,根本没...”他皱着眉说,但却看到少女眼中的光亮如夕阳那般摇摇欲坠,他急忙悬崖勒马,改口道:“细尝还不错。”

 

   少女的眉眼弯成月牙,她欢快地笑着:“太好了!东坡肉喜欢我调的酒!”

 

   东坡肉看着少女的笑意,忽然就觉得,为了她的笑脸,他还可以再喝十瓶这种糖水一样的酒。

 

 

    后来东坡肉开始亲自教她酿酒,他知道她不喜烈酒,于是便酿起了他自认为女孩子们都会喜欢的桃花酒。酿完后他刚想搬进酒窖却被少女制止,她竟然要求他埋在桃花树下。

 

   “把酒埋在树下,一年后再挖出来,口感香醇,味道也甜极了。这可是证实过的。”少女一板一眼地跟他讲,他自然也依了她。

 

   在埋下去之前,少女煞有介事地要了把小刀,神神秘秘地往酒罐子上刻了一行字。东坡肉好奇地凑过去看,那上面赫然是一行歪歪扭扭的:

 

   “要和东坡兄一直在一起!”

 

    平日里开朗健气的青年似乎被桃花香灌醉了那般,再一次红了脸。

 

   把酒埋下去后,东坡肉问她还有什么工序。她摇摇头,笑着说:“你就放心等吧!等来年春天,我们把酒挖出来,一同在桃花林里饮酒作乐!”

 

   东坡肉望着笑意斐然地少女,忽然上前一步,认真地牵起她的手:“那么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是她主动作的承诺,她却食了言。

 

     他看她是一缕清风,一束桃花,一碗暖热她心尖尖的甜酒。如今却成了一抔黃土,一声叹息,一地被雨打下的残破桃花。

 

    但第二年的春天照常来到,桃花开了半座山,却落寞了一个人的心。他将桃花酒一个人挖出——酒坛上的那句誓言仍旧清晰,仿佛是她昨日才刻上去。

 

   那酒醇厚浓烈,没喝几口他竟醉了。

 

   在醉眼朦胧中,他竟仿佛又看见那抹熟悉白影亭亭而立,携着几抹桃花香,还有几缕燥动的情愫。

 

   “你骗了我。”明知是幻觉,他依旧向她喃喃道。

 

   你骗了我,你说这年春天陪我饮酒作乐,可为何又抛下我一人独醉?

 

  你骗了我,你说这埋了一年的我桃花酒口感香醇,味道甜的不像话。可是为何我入口的酒却苦涩至极,像倒了半碗胆汁进去?

 

   你骗了我,你发过誓要与我一直在一起。可为何你如今只成了抹不可及的幻影?

 

   ......

 

 

  “桃花下埋桃花酒,来年香把佳人留。”

 

   “醉眼看花不知意,郎情妾意好相和。”

 

   “伊人已逝春徒艳,东风徐来人不再。”

 

   “泪眼欲看花却醉,暗香入梦一场空。”

 

 

     

   

 

      【风生水起】

 

推荐bgm:我住长江头https://black444.lofter.com/post/205dcfc7_1c6fcbc81

 

 

     东海的鱼儿们都知道,这块高高的礁石备受十殿下的青睐。

   

   他常常携白衣的空桑少主光临此地,尽情赏景游玩,俨然将此处当成了独属于二人的海上桃花源。

 

  四海龙王在龙宫中心,殿堂之上不苟言笑,公正不阿。将整个海族的未来背负在了瘦削却有力的肩上。

 

  但是这儿的四海龙王却只是位坠入爱河的青年,十殿下包容四海的胸怀独为她敞开,他的剑稍挑起海浪只为博她一笑,操纵风浪也只是为了揽着她去看那抹西天之上,在晚霞织起的网上,堪堪欲坠的斜日。

   

    但是两人最喜欢干的事情是等落日西沉,星辰展卷之时在礁石的最高处落坐。她依偎在他怀里,他则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仿佛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一辈子。

 

   鲜少有人知道,四海龙王擅吹笛,空桑少主是其中一个。

 

   他喜欢为她一人吹笛。笛声婉转悠扬,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浪也随之陶醉起舞,远处有飞鱼似被笛声鼓舞,从海浪纷纷跃起,炫耀自己闪亮的鳞。

 

  随着笛声逐渐高亢,他的周身竟泛起荧光,向天空汇聚而去,最终竟化成了一条青兰色的游龙,在夜云间肆意游弋轻吟,似与那明月嬉戏,又似在向她诉予爱意。

 

   就连东海的鱼儿们都感叹,他们是这样相配的一对璧人。

 

   可惜上天似乎生性残忍,总爱作弄天下的有情人。

 

 

   

    少主离世的那晚没有人能找得到龙王,那夜天气晴朗,但海上却莫名风浪大作,漆黑的浪潮低吼着旋转着,不慎坠入漩涡的星子纷纷被吞噬,水面上明丽的月光也被撕得粉碎,仿佛大海在怒吼,在哭泣。

 

    四海龙王没有哭。

 

    四海龙王坚强刚毅,从头至尾,没有掉一滴泪。

 

   

   少主去世的第三夜,他又来到了那座高高的礁石上,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怀里再没有那位白衣女子。

 

   他再一次吹起了笛子。

 

   但这次的笛声哀婉苍凉,乐声一段段凋零在了海中。由灵力化成的青兰龙再一次飞上天际,但这次他只在一处徘徊不去,不复曾经的骄傲和神奇,在曲声最动情处,它竟发出了一声声悠长的哀鸣。

 

  一曲完毕。月光偷偷爬上他的脸颊,他的眼角竟被照出了泪光。

 

    .....

 

 

 

 

   十殿下背负海族未来;

 

   四海龙王胸怀四海苍生;

 

  但是俞生的心中,只够住下一个人。

 

 

 

the end

   

   

   

 

   

 

   

   

    

   

    

 

   

评论(102)

热度(3164)

  1. 共16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