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龍

生活总在别处

【食物语乙女】假如失忆的是你


 

*内含鼎湖上素 虾饺 莲花血鸭  佛跳墙 松鼠鳜鱼

*后续看热度和灵感放

 

 

 

【鼎湖上素】

 

   

    你从醒来后便一直在山间的一个小寺养伤。

 

    小寺建得不高不低刚刚好,卧在半山腰,晨时携几片青雾装点,入夜则披了一屋檐朗星点点。每日送来的茶不烫不凉刚刚好,茶是普洱茶,悠悠得荡着一盏红,是这青山古刹中唯一的一捧艳。送茶的僧人不老不小刚刚好,他总披着一身袈裟,也总是淡漠沉静,那一对罕见的金眸清冷如天上寒月,不悲也无喜。

 

    他说他的法号是尚溯。你觉得这名字模模糊糊地有些熟悉,但你每次努力地回想脑袋却总是剧痛,于是只好作罢。

 

   在这寺庙里的生活确实有些百无聊赖,但总不至于无趣。他时常依着你的性子陪你踏青,你有时候心血来潮折来粉色的野花别在他耳边的时候他也不闹,不过说两句女施主莫要胡来,接着却将花儿别进了你的发间。尚溯念经的时候你就跑到山上去,踏破草鞋去寻些野果,喜滋滋地装了满满一篮,兴高采烈地跑回寺庙向他献宝。他叹着气收下,在瞥到你被树枝划得满是伤痕得手又皱起了眉头。一边责怪你一边找草药细细地涂在你的伤口上。

 

   你很享受地任他抓着你的手,草药很凉,牵得你伤口细密的痛。可你只是托着腮,看他墨黑色的眉和低垂的眼睫傻傻地笑。

 

    晨时和他同用一壶茶,看山间闲鹤和云海辽广;中午你摘野菜他打水,共煮两碗斋饭;午后你一个人在山间撒野,直到红霞爬了半边天才意犹未尽地归来;晚上你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看他打坐念经,或许因为那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实在太过催眠,你一个不小心,就会睡倒在佛像前。迷迷糊糊中你感觉自己被抱起,然后又被放到了自己弥散艾草香的床榻上。

 

    虽然记忆没有恢复,但你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直到有一天,你出去疯了半个下午结果下了雨,你淋成了落汤鸡,狼狈地往寺里逃。还没进寺院呢就看见尚溯站在院门口焦急地等着,见你淋成这样急忙将袈裟裹在你身上,扶着你回了屋。

 

    你受了寒,当夜就发了高烧。隐隐约约记得有人喂你药,替你用湿毛巾放在滚烫的额头上,你也迷迷糊糊醒了几次,都看到尚溯陪在你身边,但你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你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做一个梦。

 

    场景是一片入夜后的树林,西天的那轮明月今夜并不清冷,柔柔地施舍下薄光,照亮了地上层层的落叶,还有站在其上半褪衣衫的一男一女。

 

    那女的是你,男的呢是僧人打扮,但是夜太过幽暗,他的面貌你看不明晰,只记得他有一对金色的眼睛,仿佛盛了两片月光,清亮的动人心魄。

 

    此时那对清明的眸子却多了几分灼灼,像是不知名的火在那两汪玉色中静静燃烧。他的眸中映着的只是你。

 

    夜晚的风悠悠地吹,树叶簌簌地低吟,其中却混了两团交缠的吐息。那巍然不动,清冷玉面的僧人的吐息原来也和俗人一样是滚烫的,颤抖的。

 

   有只手托住你赤裸的背。那对眼睛阂上了,你眼前那两轮明月也随之消失。黑暗中有片莲香欺身而上,接着两片凉薄蹭上你的唇,轻触,深入,厮缠,最终沦陷。

 

   他衣物全落,平日捻着佛珠的纤长手指此时牢牢把握你的腰肢。两片花白野兽一般交缠,你在月下颤抖,在他的身下颤抖。

 

    夜未央,夜还很长。

 

     ......

 

    

    你醒来的时候尚溯坐在你旁边念经。见你醒了眉头才舒展开,念一声阿弥陀佛。

 

    大概是三日已过,病痛全无,可是他在你床边陪了三天三夜。你还没来得及道谢,那梦却先袭上心头。

 

    你将你梦到的一板一眼地告诉他,看着他转佛珠的手一点点慢了下来,最终不动了。

    

    “我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分明是爱我的,可他,为何不来寻我?”

 

    尚溯法师的手指死死地摁在一颗佛珠上,指头都摁地泛了白。他清冷的声音从你身旁传来:“施主的病痛已经痊愈,今日下午,便下山吧。”

 

    那是逐客令,你听得出。但你什么都没问,只是笑了笑说:“好。”

  

    下山之前你背着包袱看着天空打趣说:“你们僧人都爱当负心汉不成?一个说逐客就逐客,一个连找我都不愿。”

 

   “施主。”尚溯也没有看你的脸,你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垂目看着何方:“世间没有两全法,贫僧想那位僧人定是有还俗的决心,却无法确保与佛门彻底斩断纠葛,不愿让施主委曲求全罢。”

     

    他的话平淡而悠长,一字字沥过你的心。

 

    你没有回复他这句话,只是郑重地作了个揖,一字一句声音清朗:“承蒙大师这段时间悉心照料,小女子无以为报,愿大师早日修得正果,有缘,再见。”

 

   说罢你转头准备走,却又被他叫住:

 

   “施主,关于你的那位僧人....贫僧想,若是有来生,他定愿....”

 

    你摆摆手打断他,回头冲他笑笑,抱了抱拳接着头也不回的向下走去。

 

   到了山脚的时候你才回头向上望,收留你的小寺庙半隐于葱郁之间,棕色的瓦檐被风雨洗褪了色,像是他身上那捧洗旧了的袈裟。

 

     你的眼泪这才敢掉出来。

 

     你一直知道那是他。这世上那如天上寒月的金眸,哪里还有第二双?

  

     你泪眼婆娑,看向寺庙处喃喃:

 

 

 

 

      “可你忘了,佛没有来生。”

 

 

 

  【虾饺】

 

    *这是一首由他亲手书写的歌:

 

 

   “人倦了天也垂目,夜登堂烛火也落泪

 

     眼前人是眼前人

 

    胸中心却不再是那颗心

 

     有时怅然徘徊在繁华的街

 

    满目除却店铺林立,皆是你我欢笑飞驰雨中

 

    那时不知道

 

   赠予你的玫瑰,再红艳竟有天也会枯萎

 

   你赐我的一吻,再缱绻竟有天也会枯散

 

   后来我只敢让你藏在我的歌中,化身罗斯或朱丽叶

 

  后来我只敢让自己藏在我的歌中,化身杰克或罗密欧

 

....

 

  眼前人是眼前人

 

 胸中心却不是那颗心

 

 有时漫步于清冷月下

 

独自垂泪醉话夜风,皆是昔日你我把酒言欢

 

那时不知道

 

   看向我的眼眸,再明媚竟有天也会生疏

 

   亲吻我的双唇,再缠绵竟有天也会失色

 

 

   后来我只敢让你藏在我的歌中,化身罗斯或朱丽叶

 

   后来我只敢让自己藏在我的歌中,化身杰克或罗密欧

 

  后来我只敢让你藏在我的歌中,化身罗斯或朱丽叶

 

  后来我只敢让自己藏在我的歌中,化身杰克或罗密欧

 

  .....”

    

    

 

 

   

   

    【莲花血鸭】

 

      

      房内有窗,但窗户一直是紧紧闭着的。枣木的窗棂上横着一道裂痕,不宽不深,匍匐在那儿像条胆怯卑微的虫。你死死地盯着它,用目光丈量它该有几厘。

  

   一厘,两厘,三厘,四厘...不,是三厘过半。你像一个过度注重完美的工匠,固执的不停推翻度量的结果,像悔棋的无赖重新将棋子复位,你又从头开始数:

 

    一厘,两厘,三厘,三厘半...不,或许它真的是四厘。

 

    ......

     

    你数啊数,数到糊窗的纸飞上丹红,又冷成绛紫,最终跌入一片无边的钢青。月光透过窗纸,在那条罅隙中嵌上一挑冷白,你才得以知道,你又捱过了一天。

 

   当一个“完美主义工匠”一直盯着裂缝看没什么好玩的,其实很无聊。但却能让你暂时将注意力从某些东西上分散开来。

 

    比如身旁冷掉的饭菜,龟裂的发白的双唇,比如磨的你脖颈通红的那条冰冷的锁链。

  

   你忘记自己被那个疯子在这儿囚禁了几日,一周?一个月?但这都不重要了,这一切于你都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梦里除了匍匐的黑暗便是蛇信子般的猩红。

      

   那个男人的眼睛也是猩红色的。艳得像开在黄泉的石蒜,红得像涂满了仇敌的心尖血。你看得心惊胆战。

 

    其实一开始他听闻你不知道他是谁了之后,他并没有反应那么激烈。只是抓着你肩膀的手僵了一下:

 

    “你...想不起来?那再...仔细想想呢?”

 

     你望着他贴的你很近的红眸,有些紧张的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不...你一定是认识我的,你再想想!再好好想想!”他的语气高亢起来,捏着你的肩膀力度变大,痛得你要叫出来。

 

    “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你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在男人的大掌中碾碎了,痛得噙着泪大喊:“你到底是谁?!”

 

    肩膀上的痛苦忽然消失了,你小心地睁开眼睛,男人颓唐地跪坐在一旁,那刚刚还烈的如火般的眸子像是熄灭了那般趋于暗淡。他的嗓音颤抖而沙哑:

 

   “又一次...又一次...怎么会这样....”

 

   “那个声音...不!我不要再听到那个声音了!!”原本沙哑的喃喃自语忽地转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看起来痛苦极了,深深嵌进黑发的手指都因为用力发了白。

 

   “若这是上天惩罚,未免也太残忍了些吧?!”他忽地抬起头,望着青灰的苍穹发咒,眉宇间尽是悲怆和狂怒。他的眼眶周边围了圈潋滟的红,艳的你心惊肉跳。

 

   他复而转过头去瞧正在发抖的你,咬着牙说:“不,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了!”他的眉目沉静,那对红眸却陷入了一种痴狂和热烈。

 

   “你离我远些!”

 

   这个男人绝对疯了!你心里有个声音叫嚣。你惊恐地起身,企图拔腿就跑。

 

   可是你还没跑两步,就被人一个箭步赶上,他的胳膊修长而有力,仅一捞,看似近在咫尺的绯红云霞便倏地从你眼前被推开,接着隐没在那张狂的黑色中。

 

    他披风上的红猎猎着裹挟了你的视野,是将你哭喊的喉头烧哑的一把火;是漫漫长夜前,挣扎在西山脚的一轮垂死红日。

 

    风扬起袍角,他戎装上清冽却老旧的锈味儿涌进了你的鼻腔,那是洗不掉的血的味道。

 

   你惊恐地奋力挣扎着想逃,却被他死死摁在怀里,你的脸贴着他冰冷的铠甲,同他一起没入无尽的黑夜中去。

 

    

 

   今日的黑夜同昨日的没什么不同,甚至连泼了一地的月光都是相同的缟素。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男人的身体逆着光,他的红袍卷起残霜,拖曳着滚滚的浓夜向你逼来。

   

   你别过脸去不看他,余光却依然撞上了他胸膛上那朵盛放的红莲。这个男人告诉你自己叫莲华。

 

   你曾经只知道白莲,水中娴静的君子良人。花瓣素白柔软,花蕊的金灿柔情含香,一朵朵与世无争地游进盛夏的碧湖,不知引了多少渡人竞相折腰。可你不知道这世间还有红莲,头接九重玄天,根连十寒地狱,嫣红地连成一大片,远远望去竟如纷纷坠入水中的流火,烧铩了一整片湖。

   

    男人转头看了看,果然如他所料,你没有吃他送来的饭。

 

    “饭菜冷了,吃新的吧。”他没有恼,平静的将那一口没动的饭菜到做厨余倒出了窗外。接着在你面前单膝跪地,将他新拿来的饭菜舀了一勺送到你的嘴边。

 

    他并没有虐待你,恰恰相反,他每日送来的饭菜不仅花样次次不同,甚至烧的都是你喜欢的菜品。可是这并改变不了什么,你做一个沉默的反抗者,保持着扭头的姿势。

 

    “你必须吃。”他一动不动保持着拿勺子的姿势,加重了音调。

 

    “啪”地一声,手一甩,勺子里的饭溅到了地上——这就是你的答复。

 

    你听到他闷而低地自喉咙里叹了口气,接着便是褪去铁爪手套的窸窣声。

 

    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狠狠钳住了脸。他的手常年操枪,指腹的皮肤粗糙,沙砾般将你的郏磨的生疼。你被强硬地掰过来对上他的脸,他的眸子依旧血红。但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将手指隔着皮肤架在上下颚间,饭菜被他强硬地送进了你的嘴,身体的本能让你下意识咀嚼和吞咽,纵使你再怎么对他拳打脚踢,他也一声不吭地受着,只是钳着你的手没有松懈丝毫。

 

   他这样一勺勺喂你,等你闹地筋疲力尽,碗里也空了大半,他这才放开你的脸。白皙的面颊上泛红的指纹还新鲜着,仿佛谁把揉碎了的梅倾在了绵绵素雪上,徒留一地残酷的美艳。

 

     被这么生生喂进了大半碗饭,你不停地咳嗽着。莲华见了,端起身旁的一碗水,向你递过去:

    

    “喝。”他只吐出一个字的命令。

 

     若是他不在身边,你定会遵从身体需要去喝那碗水,可此时这碗水是他递过来的,那你就喝不得了。于是你眉毛忽地凌厉一挑,小半碗水就被掀出去泼了他半身。

 

     莲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像刚才那样一把捉住你乱扭的脸,想如法炮制地这样灌你水。可是水不比饭菜,才刚进了一口你便被呛地咳地更剧烈了起来。

 

   他见状也没再硬灌,然后你惊愕地看着他将半碗水倒入口中,却没有咽下去。男人趁你还没反应过来,猛地抓住你的双臂,接着,他的嘴唇贴了过来。

 

   那是一个吻,不,那不是一个吻。是撕咬,是进攻。男子的双唇粗粝,携了晚霜的凉薄同你那两瓣纠缠,他的尖牙锋利,蛮横地撬开你的牙关,又像毒蛇那样刺上你的唇,你忍着疼狠狠的疯狗那般撕咬回去——这是你唯一可以做得到的反抗。

 

   甘洌的水混进了几丝血的腥。你分不清口腔里的暖流有几分是自己的,有几分是他的,你们的血在厮缠中融为一体,和着水一起淌入了你的喉中。

 

    明明只是喂水,可他分明像是要将你扒皮拆骨地吞进去那般恨,可那又不是恨,他的吻带着种可悲的贪恋,凶狠中含着种孤注一掷的无望。

    

    莲华撤回身子,他嘴唇红肿,薄薄的唇角还沾着几缕红枫般的殷红。他深深地看了你一眼,接着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

 

    他将清风关在门外,你的囚房便又重没空寂的夜,唯有素薄的月影长伴身侧,泄了一地哀切。

 

    ......

 

    又过了些时日,你原本提心吊胆,生怕他要出手对你不利。但是这些日子里,他除了给你送一日三餐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迹象,你渐渐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即使与世隔绝,你也能察觉到天气逐渐转凉,夜里也被冻醒过好几次。但即使这样你也断断不会求他的——直到你没忍住在他面前打了个喷嚏。

 

    男人迈出去的脚后跟僵在半空,又生生收了回来。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你冷。”

 

    你没回话。

 

    “我明日会为你置办一床厚被子,但至于今天...”他边说着边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扔给你:“我的披风不算新,但好歹挡风,你披在被子上,先凑活一夜。”

    

     他的披风宽大,却卷着一袭薄薄的锈味儿。你闻见了厌恶地皱起鼻子:“我不要你的衣裳。”

 

    莲华看了你两眼,接着便忽然俯下身去,紧紧拥住了你。男人的体温从那身戎装里透了出来,烫得你难耐,泥鳅般企图挣出去。

 

    但他用一句话就制住了你:“别乱动,你要是感冒了不肯喝我给的药,别逼我像那日喂水那样喂你药。”

 

    你脊背一僵,沮丧地躺回了他的胸膛。和你想象中腥凶难忍的锈味儿不同,他的戎装半掩着股淡淡的莲香,素雅清冽被他滚烫的血脉煨的暖烘烘,温着你冰凉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这香气你嗅着有点似曾相识,但又感觉遥远的生了锈,只悬着根命不久矣的线连着你无从确定的过往。

 

    你还没分析出来个一二三,却被莲香薰地昏昏沉沉,竟靠在他胸膛上睡了去——但是,这一夜,却是你被囚禁于此后睡的最安稳的一夜。

 

    你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身后的莲华已经不在了。只是你的脸皮还是温热的,还附着他的体温,可见他才刚走不久。

   

    你开始困惑了。若他真的要加害你,为什么日日送你喜欢的饭菜?为什么又要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肯枯坐一夜只为拿胸膛给你取暖?你看不透这个男人。

 

    ......

 

    你确实看不透他。你看不透他为何要粗暴的逼你吃饭却从不伤害你,不明白为什么既要给自己拴上锁链却不忘采朵莲花放在窗边。红莲灼灼,仿佛他有意将其代替太阳,艳艳的一簇照着你的心。

 

   可红莲是鲜红的,永远比真正的太阳红的要狠厉。所以它永远也代替不了窗外的太阳。

 

    说来可笑,再一次看到窗外太阳是有人要取你项上人头之时。来者自称来自宴仙坛,二话不说一刀直指你的脖颈。你的身体被铁链束缚着躲闪不及,只能在刀锋触到皮肤前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有血腥气儿漫开,你却没觉得丝毫的痛。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只见那袭烈红的披风挡在你面前。莲华的肩膀挨了一刀,殷红的血溪流般淌下来,将他的披风染的浓艳了几分。

 

  这是你第一次见莲华持枪。那一杆修长的枪威风的像极了话本上的方天画戟,他是沐浴于血的战神,不再刻意敛起自身的戾气,刀刃舞如游龙,他一人战于众多食魇之中,气势竟未挫分毫。

 

  昔日你总觉得红的可怖的那袭披风,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像他的脊背上生满了红莲,披风跟着他的身姿飘扬,它们便也跟着轰轰烈烈地开了满身。

 

   可是毕竟寡不敌众,在长枪刺入最后一只食魇的身躯时,莲华也因为受伤严重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奄奄一息。你下意识想跑过去看他,却被锁链猛地亘住了脖子。

 

    面前的男人痛苦地喘着粗气,血液很快在他身体下聚成一小片湖泊。经过这一战,你知道他可以靠嗜血来治愈身体,但却迟迟没有对你下手。

 

   “你...”你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请用我的血,救自己一命吧。”自己居然在向囚禁自己的罪魁祸首提出邀约,简直疯了。可是你根本没时间管那么多。

 

    他抬起脸,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愕,遂即暗了下去:“不行,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为了救我才重伤至此,我若坐视不管,岂不是太过分了?”你这样说着,抄起脚边刚刚因为打斗崩出的一块尖利木屑,在肩颈上滑了道小小的口子。

 

   他的呼吸明显地一滞,眸子里的红也更加昏沉,艰难地拿牙缝磨着挤出来字:“你就不怕...我趁人之危,直接把你吸干?”

 

   你深吸一口气,虽然颤抖但语气坚定:“那我也要赌。”

 

  “你...”他挑了挑眉,却又无可奈何地半跪在你身前。他再次凑近了你,但这次你却不怎么害怕了。

 

    和身躯的炙热一样,他的舌尖也是滚热的,只是堪堪勾去了血珠就烫地你猛地一颤。他为了不让你太痛,小心翼翼地将尖牙刺进去皮肤一点,可这还是让你倒吸了口冷气,下意识抓上了他的后背。

 

   你感觉到你的血液正在被他攥去,一开始他还在克制,但是后来他抱你抱地越来越紧, 勒得你骨头都要散了架,要把他们磨成粉融到他的身体里去。他的牙齿越没越深,你的指甲也越掐越深,直到你终于疼的痛呼出声,莲华才急急慌慌地松开你。

 

    你的血在他的下颌上交汇出了诡异的纹路,但眼神中却是一片黯然。

 

   接着你便听到咔哒一声,你的脖子一轻。这么多天来一直束缚你的铁链坠到了地上。这次轮到你愕然地望着他。

 

   “我不该这样做的。”他垂下眼帘:“我如此自私...现在的你恐怕恨透了我罢。”他没有等你回答便拉起你向门外走去。

 

   这是你再一次见到室外的世界。风杂着泥土,麦垛和青草的气息拂过你的耳际,现在是黄昏,旖丽的夕阳与黛色的西山吻别的难舍难分,惹得东方新生的月牙冷眼旁观。

 

    你被他掳走的那一日,东边也挂着这么一弯银月,而现在残月涨满又削弯,你被囚禁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跑吧。”他推了你一把。你惊愕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的眼中溢满了纠结和痛苦。

 

   “跑啊,跑的离我越远越好。”他催促道。而你觉得自己疯了,因为你竟有些卖不动腿。

   

   “你聋了吗?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快跑啊!”他咬着牙,怒吼着狠狠推了你一把。

 

    他还在说着什么,你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像一只被赶出巢穴的羊羔,迷惘地只知道往前奔着,跑着。风呼呼地擦过你的双颊,两边的树影重重,在奔跑中转着颤动着向你挨过来,挤地你胸腔发疼。

 

   你悄悄转过头看,他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你渐渐看不清他的面容了,后来他飘逸的长发你也看不清了,再后来只剩下那一袭浓艳如血的披风随风而起,最终也没进了地平线里。

 

    他最后对你说的话,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你曾经听到过:

 

 

 

 

    “你该跑啊,离开我的身边。”

 

     “你的人生没了我,定会更加平安喜乐。”

 

    

 

    

 

    【佛跳墙】

 

   

      听说少主可能会失忆后,他便一下午都没见到人影。

 

     鸡茸金丝笋担心他那一往情深的哥哥想不开,吓得满空桑找人。终于在湖边找到了佛跳墙。青年一身金衣随风翩翩,竟勾得他身形有些萧瑟,他正定定地望着湖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你别想不开啊!”少年眼前一晕,冲了过去。

 

    佛跳墙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觉得有些好笑:“你干什么,若不是我及时抓住了你的肩膀,我没跳湖都要被你撞湖里去了。”

 

    “我不是怕你...”鸡茸金丝笋尴尬地瘪了瘪嘴。

 

    “你怕我得知少主失忆想不开投河自尽?”

 

     少年垂下眼睫,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我在你心里难不成就那般脆弱?”佛跳墙笑笑,湖色在他的眸子里凝成一片沉郁:“我不过是在想,将来怎么更好的照顾少主。”

 

    “可...”鸡茸金丝笋望着佛跳墙和往日无异的微笑,问:“哥,毕竟少主失忆了,你确定你没事?”

 

     “我一开始,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他的目光投的很远,那边云浪千卷,卷着一片黛紫:“但是你还记得吗,我们失去记忆的时候,她还是找回了我们。”

 

    “现在,轮到我找她了,这很公平。”

 

     “但如果她想不起来呢?如果她...”鸡茸金丝笋焦急地拉了拉兄长的衣袖。

 

    “我会等。”佛跳墙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平静而坚决:“我会陪着她,无论她想不想的起来我,她想不起来一日我就等她一日。”

 

   “那你要等她多久?”

 

   “我需要等多久我就等多久。”青年收回了袖子,轻轻吐出的却是千斤的承诺。

 

    鸡茸金丝笋叹口气摇摇头,他早该知道的早在榕城那颗栓满红绳的榕树下,福公的心早就许给了一个眉眼明艳的女子,再没人抢得回来了。

    

    可是....

 

    “可是如果她一辈子都...”

 

     佛跳墙眼中带笑,天色和湖光混杂,皆落入那对总长含深情的弯眸中:

 

 

    “若是能护她一辈子平安喜乐,我等她一辈子,又何妨?”

  

    

    

 

 

 

 

 

 

    

【松鼠鳜鱼】

 

 

       你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也不能称之跟踪,毕竟你确实感觉到视线,但却不是恶意的视线,而是柔柔的像在暗处抱住你后背的月光,为了保护你而生的。

 

     而且与此同时,你的生活中发生着奇妙的变化。比如你上午抱怨找不着的东西,下午就被好端端地摆在了自己的桌上。你又想起,你的母亲曾和你讲过守护神的存在,于是某天晚上,你在睡前小心翼翼地许愿到:

 

    “守护神啊守护神,我想吃顺和坊的荷花酥。”

       

     结果第二日,你的桌子上还真多了两块荷花酥。你惊喜地笑开,明媚的阳光飞上你的眼角,你笑眯眯的仰着头,对那位不知名的守护神连连道谢。

 

   在确定了守护神确有其人后你变得异常兴奋,有事没事就喜欢自言自语地跟他聊天,有时候你猜测他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有时候就唠唠家常,讲城东有大侠劫恶济贫,讲城西有家大户女儿出嫁请了八十八个绣娘织那凤冠霞帔。

   

    粉艳的牡丹,凤凰鸟的金翅膀,你细细讲着,眉眼中盈满了艳羡。

 

   “守护神”从没有回复过你,但你知道他在听。因为你桌上的礼物仍然在增加,都是你昨夜提过的玛瑙步摇,或者碧玉镯子。

 

   ......

 

    久而久之,你也想向守护神还礼,于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上了街。

 

    可是集市的边儿还没挨到,你就被三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蒙面大汉阻了去路,那闪着寒光的大刀在你面前一横,把你吓得半个魂儿都要掉了。

 

   可就在这时,有一道金白的身影从上面窜下,身姿凌厉,仅一招就打溃了劫匪。你想那天的太阳实在太大了,不然他那飘逸的衣角怎么会无端的熠熠生辉,撞得你眼睛发花。

 

    青年戴着副面具看了眼你,确认你无虞后转身就走,都没让你有道谢的机会。可是他走得太急,有一物落在了地上,你蹲下身定睛一看,是一只毛毡小鱼,上面还拿金线绣了别致的纹路。

 

   你只好提起它,向四面八方大喊:“方才的少侠你是不是掉东西啦?”

 

    还没喊两遍,你的肩膀就被一只手拍了拍。

 

    他竟然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你背后。

    

   “少侠,这个真的是你的?”你望着他俊朗清冷的脸,实在想象不到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么一个可爱的物什在身上。

 

   “这是一位故人相赠。”他将那小鱼接过收入手中:“是重要之物,谢谢姑娘。”

   

    “不不不!”你忙着摆摆手:“我才要谢谢少侠方才出手相救!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匿于阴影之人,无需拥有姓名。”他抱了抱拳,接着就像燕子那般凌空跃上屋檐,再也难觅踪影。

 

    你盯着那卷着碧空的空空屋檐发愣,今日的天空万里无云,你的心中却无端生了些惘然。

 

 

   你回家的时候兴致勃勃地跟守护神复述这个故事,说那位少侠剑眉星目,潇洒无双。匕首一出终恶皆退,衣衫一摆就能无影无踪。而且还留着故人所赠的礼物,一看就是个长情之人。

 

    说起来毛毡小鱼,你灵光一现,说:“哎!你说,我也给你做个毛毡小鱼好不好?”

 

    守护神和往常一样没有回话,你便当他默认了。

 

   可是那小鱼做了一半,终是没能做完。

 

 

   原因很简单,你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分散你注意力的则是你的心上人。

 

   你们在上元节的花灯前同是说出了谜底,惊讶地转过头看对方,那夜灯火醉人,彩绳自江风中飘曳,串起了两颗陌生男女的心。

 

    那一眼,便是缘起,也是情定。

 

    后来你和守护神讲你们泛舟河上,共赏花灯,交换定情信物。

 

    再到最终,你红着脸笑:“我要嫁人啦。”

 

    你出嫁的日子定在六月初八。你未来的夫君也早请了八十八个绣娘给你绣嫁衣,确保你嫁的风风光光。

 

    在出嫁的前一日,你同女伴在亭子里喝茶。她羡慕地祝贺:“恭喜啊!你家那位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又是兵部侍郎,前途无量,而且还一身好武功,足够护你一生周全了吧!”

 

   你笑着抿口茶:“你的愿望不是和江湖侠士远走高飞吗?怎么羡慕起我来了?”

 

    “哎。”她叹口气:“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啊,可是后来想想,和江湖侠客在一起也没那么好,每日在刀光剑影中生活,日子不安稳不说,不知道哪天会遭来杀身之祸。”

 

   “你怎么这么务实起来了?”你揶揄她。

  

    没有人注意到,窗边有道一直默默伫立的暗影忽然闪过,再没回来了。

 

     .....

 

    你出嫁的那日风光无限。

 

    锣鼓喧天,红绸弥漫过你的眼。毕竟头次上轿,心里还是十分紧张,亦步亦趋地像个木偶人。鞭炮声炸的轰轰烈烈,你被人稀里糊涂地扶下了轿子。然后又囫囵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再最后,便是容不得你多想的洞房花烛夜了。

 

     第二天你起了个大早,毕竟从今日起你便要当一个贤惠的妻子了。于是你主动换了衣裳,到家堂收拾东西。

 

   你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思来想去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之前一直感觉到的视线没了。仔细一想,那视线似乎从你出嫁之日起,就再没感受到了。

 

    你心下奇怪,但手上的活计没有停下。直到你擦桌子时,有一物什刺入你的眼帘。

 

   你一愣,手上拿着的擦布坠到了地上。

    

 

     那静静躺在那儿的,是一只毛毡小鱼。它孤身一只,孑然地隐入未褪的夜的落寞里去,只有浑身的金边儿灿然若新。

 

   

   你想,你再也没有守护神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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